阿婆的新視界

被編派到櫃上時，第一次見到他。矮小粗壯，過長的頭髮，髒髒舊舊的制服，身上有股異味。

他咧嘴對著我笑，說帶我到員工餐廳吃飯。在一個密不通風，五味雜陳的地下室，看到對桌的他，過長的指甲，讓我覺得不太舒服。天呀!我為何要坐在這裡，跟一個這樣的人用餐呢?我們的對話，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!!

公司的願景、人事編排、甚至到個人問題身上。又不是相親，面對著陌生男子吃一頓餐點，要寒暄的話多多少少也得擠出來~

每天，站在一起上班。過了第幾天?記憶已經被罰站的痛苦給稀釋了!

話題是這樣聊開的........怎麼變有錢呢?在他小小的願望中是無解的。因為他心中有個自卑的巨人佔住，而這個巨人是這樣長成的:

四五十年前，他們家是富甲一方的養殖戶，往來食客無數，爸爸流連酒家，娶了第二位老婆-也就是他的媽媽。媽媽生性好玩，每天遊山玩水，沒有照顧孩子。家道中落時，爸爸生意失敗，欠債不少，媽媽不見了，而他的命運就交給了大媽撫養!家道中落的貧窮是門可羅雀，昔日食客不再，幼小的孩子清晨就得到菜市場撿菜葉，好的留下來當餐點，不堪吃的留下來餵雞鴨吃。借錢讀書，被鄰居酸洗的過程猶歷歷在目，而在讀書過程中，吃午餐便當時，一個偌大的便當裡只有超多的白飯，沒有任何菜色。往往好奇的同學想知道他帶甚麼菜色，更是他自卑的最高潮。只好偷偷地跑到樹蔭角落吃飯，自卑的浸淫在悲慘的歲月裡!

每天上學，面無表情，自卑自閉，不敢與人交談。常常獨自望著窗外，想著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呢?那是高二的某一天，一樣的藍天白雲劃過眼前，一句話卻刻入心中:"自卑難過是一天，開心面對也是一天"，就這樣平凡的道理，像當頭棒喝一般，打醒他。開始改變自己，看到人就打招呼，看到人就混在一起，畢業前，雖說不是風雲人物，但是也是超過半數以上知曉的人物了。

因為家庭經濟的問題，高中畢業後，他拿著家人湊出的4714元，踏上台北淘金的道路。坐著公車北上，第一次離家遠行，一只皮箱伴著他。走在台北車站街頭，看到紅單就詢問工作，就這樣走啊走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!肚子餓了，一碗魯肉飯、一碗白飯，就是一餐。第一天，工作沒有著落，住在小小的旅館裡，一晚需要四百塊，此時的他走了十幾公里，毫不思考的住下來了。就這樣，一天又一天，走著走著，從希望求職到被拒絕的失望，口袋的錢愈來愈薄了!他猛想地驚覺不可以再繼續住下去了!

這一天，又是一個無助失望的夜晚，在台北地下道裡，找到一處稍微乾淨的走道，稍微整理一下地上灰塵，他用報紙鋪好，躺著休息準備睡覺。正當入睡之際，一個操著台語口音的男子，兇狠狠地用腳踢他，驅趕他，要他讓出位置。資深前輩嗎?只好，拿著報紙，繼續尋找可棲息之處。最後，實在是走不動了，在一間廟前，打開水龍頭，就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喝水、洗臉。鋪著報紙在廟前，睡了第一晚。

有第一晚，當然不可能避免第二個晚上，找到一處住宅工地，一處沒門的廁所，躲在暗黑黑裡，深怕被發現。在初坯尚未建設好的工地裡，暗夜的風聲、一個動靜都讓遊子心驚膽跳。尚稱年幼的他，害怕黑夜的鬼魂，連躺直休息睡覺都不敢。只敢蹲坐在廁所裡，瞇著警備。這一夜，就在清潔隊員大清早收拾垃圾時，驚醒趕快逃離工地。

華江橋下的廢棄車堆裡，也曾經是棲息地。好久好多天沒洗澡了，口袋帶來的生活費也只剩下零錢。算起來，只剩十幾塊了，走在路上，恍恍惚惚的。忽然絕地逢生地看到一張超級大超級放大的紅紙條:"供食宿"。當下，其他條件都看不到，只要供食宿，甚麼工作都願意做了。於是，走進去求老闆一定要收留他，他也談起這幾天的遭遇，幸運的是老闆一樣來自同鄉的出外人就這樣，他終於找到人生第一份工作。

一萬七千的薪水，寄回一萬元給大媽，自己存五千，一個月生活費僅僅兩千元。就這樣也過了好幾個月~有一天，聽人家說瘋馬MTV四百塊就可以看電影，他隻身去台北西門町。突然，被一位喊叫聲給吸引，咖啡、電影，便宜招待。一位男子，詢問他要不要看電影喝咖啡，基本消費。他問說電影螢幕大嗎?有沒有國片呢?男子答到，有呀!應有盡有，螢幕有120吋這麼大。來來來，跟著我走，我帶你去~就這樣，他走進咖啡廳旁的小樓梯，上到第二樓。一入門，一間一間小小木門隔間，上面鑲著紅色小燈。裡面榻榻米上一只小小桌子，桌上擺著一杯烏龍茶。另外，一旁一架小小的方型電視機，電視上播放著色情三級片。他馬上往後退，要逃離。卻被皮條客喝住，說不能走，一進門就有最低消費，一節1600元，在加節1000元。稍等，有小姐招呼你。

就這樣，噗通噗通，心跳很快。等了許久，一位面容姣好，身材玲瓏有致，膚色白皙的小姐進來問候，先生你要甚麼服務？基本消費一節1600元。此時，電視上，啊~啊地淫叫著。他連忙紅著臉說:"我不要服務可以走嗎?""當然不行，你堅持走還，要收基本消費1600元!"他暗自心想，若是得傅這麼昂貴的代價，也得學點功夫走。眼前這位小姐，大我十幾歲，像是姊姊，就讓她教我點功夫，不枉白花這筆錢。"那可以教我接吻嗎?"小姐答道"當然可以，但是接吻不包含在基本消費裡面。你需要再加一節"。他摸摸口袋的錢，心想既然被剝皮了，再多一千塊也要學到技巧。於是便說:"好，那就再加一節吧"。小姐客氣的說"請稍候!!" 轉頭離去~

就這樣一等又是十幾分鐘。此時，遠處碰碰碰地傳來一陣陣動腳步聲，愈離愈近，唰一聲~他的門被打開，一位超級超級肥胖的女人進來。用陳矜佩、鄒美儀形容，都不足以淋漓盡致形容她的肥胖。她身穿一件透明薄紗，若隱若現可以看到大大胸部，內褲。一進門便立刻大動作地脫衣服，一件不剩地站立在面前。那層層的肥油肉掛在腰際上，對著他大吼一聲，"你~你!!......脫啊~脫啊~為什麼不脫~~"。應該是很煽情浪漫的時刻，此時的他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白兔，緊緊地護住褲檔，大隻女人衝過來拉著他的褲頭要幫他解開，他打死都不肯放手。心想著，第一次不可以毀在這個女人身上~不可以~不可以~突然，勇敢地說:"我不要做了，也不要接吻。"大隻女說:"不做也要收錢"。"沒關係!我付錢!!"大隻女穿好衣服離去前問到:"還需要甚麼服務嗎?"。"可不可以將電視的影片換成國片呢?"。大隻女說"好的，沒問題"。不知過了多久，電視裡的淫浪叫聲停止了，換上當時最轟動流行的凌波黃梅調。這算是國片嗎?在紅燈區裡看這麼有文化水準的片子，應該算是第一位柳下惠吧!

他一邊娓娓說著他的故事，我又哭又笑。悲慘的童時際遇，找工作的辛酸讓我同情，簡直比電視劇情更讓人噴淚。但是，在西門町遇上三七仔騙錢的過程更是讓我啼笑皆非。

如果，一個人。你怎麼衡量好與壞?第一印象是外表整體，第二印象是他的談吐，再來你若是能再深入了解他待人接物，甚至有幸能知悉他的過去，那外表將不再是外表!!眼前這個小巨人，是公司屬一屬二的超級業務，對任何臨櫃的客人奉上最大的誠心誠意，解說介紹。工作態度認真，說話實肯，我已經很難再用第一印象不舒服來形容他。就是有很多這種默默努力的無名小卒，服務在我們的社會各階層裡，讓台灣更衝勁活力~